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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敏：美國1.5代華裔移民獨特性何在
2023年NO.1 研究與探討 作者：門睿
被父母帶領(lǐng)移民的華裔兒童和青少年普遍被稱為“1.5代華裔移民”。研究認為，在美國，相比一代、二代華裔移民，1.5代華裔移民更具特殊性。其與一代移民父母間的矛盾沖突亦引起社會關(guān)注。新冠肺炎疫情暴發(fā)后，美國針對亞裔尤其是華裔的歧視和仇恨事件頻發(fā)，給1.5代華裔移民群體帶來更加嚴峻的挑戰(zhàn)。
面臨身份認同、代際沖突、社會融入等諸多困境，美國1.5代華裔移民如何應對？困境背后原因何在？其在彌合東西方文化沖突上有何潛力？近日，美國人文與科學院院士、美國洛杉磯加州大學(UCLA)社會學和亞美研究學教授、亞太中心主任周敏接受中新社“東西問”專訪，對此作出詳盡解答。
中新社記者：如何定義1.5代華裔移民？關(guān)注這一群體意義何在？
周敏：“1.5代移民”是泛稱，指在祖(籍)國出生，成年(18歲)前移民的群體。在學術(shù)研究中常細分為3個年齡組：1.75代：祖(籍)國出生，6歲前移民；1.5代：祖(籍)國出生，13歲前移民；1.25代：祖(籍)國出生，13歲至17歲間移民，亦稱移民青少年。這三類1.5代移民約占美國華裔人口的25%。
青少年是社會發(fā)展基石，關(guān)注其成長狀況十分必要。1.5代華裔移民在成長階段經(jīng)歷獨特環(huán)境變化或影響其身心健康，其絕大多數(shù)為學生，幾無自保能力，在當前仇亞事件高發(fā)的環(huán)境下，更需關(guān)注、保護其健康成長。
中新社記者：三類1.5代華裔移民有何不同？
周敏：學齡前移民的1.75代移民除沒有與生俱來的美國公民身份外，其行為、價值觀念等與二代移民(美國出生，父母雙方或一方為移民)基本一致，普遍不會使用祖(籍)國語言。
學齡后、13歲前移民的1.5代移民在祖(籍)國接受過基礎教育，能意識到自身移民身份并簡單使用祖(籍)國語言，但對祖(籍)國認知相對模糊、認同程度相對較低。
移民青少年(1.25代移民)在祖(籍)國成長時間長，普遍能流利使用母語，對祖(籍)國認知清晰、印象深刻、認同感強。
三類1.5代華裔移民交友圈明顯不同。移民青少年朋友圈大多以華裔移民為主；13歲前來美的1.5代華裔移民朋友圈更多元，與其他族裔的二代移民亦有較多交往。
值得關(guān)注的是，部分13歲前來美的1.5代華裔移民與二代華裔移民會對華裔移民青少年較為排斥，認為其行為舉止帶有祖(籍)國習慣，是“外國人”。在仇亞情緒蔓延的環(huán)境中，部分13歲前來美的1.5代華裔移民為協(xié)調(diào)自我身份認知，對帶有“外國人”特征的華裔移民青少年存在“割席”心理。
中新社記者：華裔移民家庭中的代際沖突反映在哪些方面，原因何在？
周敏：代際沖突在美國家庭關(guān)系中普遍存在。移民家庭中，父母與二代或1.5代移民子女還存在跨文化沖突問題。兩代人祖(籍)國居住時間、生活習慣、社會經(jīng)歷和價值觀念不同，融入美國文化程度也不同，代際間跨文化沖突尤為顯著。
13歲前來美的1.5代華裔移民在美國長大，接受過美國基礎教育，同化程度較高，強調(diào)個體獨立、自由、平等。其父母往往延續(xù)中華傳統(tǒng)文化觀念，遵循孝順、刻苦等教育準則，強調(diào)長輩權(quán)威。二者觀念不同帶來沖突與隔閡，尤其在父輩不擅長英語的家庭中，語言不通導致家庭內(nèi)溝通不暢，代際和文化的雙重沖突更激烈。
移民青少年家庭代際文化沖突相對和緩。其與父輩語言、觀念和生活經(jīng)歷相似，溝通相對順暢。在父輩不擅長英語的家庭中，移民青少年扮演著語言翻譯、生活向?qū)У冉巧彝コ蓡T間溝通更頻繁，關(guān)系更緊密。
中新社記者：1.5代華裔移民緣何面臨多重困難？
周敏：從移民前的社會經(jīng)濟背景來看，面對移民后生活環(huán)境驟變，出身相對貧困的1.5代華裔移民心理落差較小，心理承受能力相對更高；出身中產(chǎn)的1.5代華裔移民原本生活舒適度高，移民后遇到困境時心理落差更大，更易產(chǎn)生思想負擔，甚至質(zhì)疑移民決定是否正確。
家庭期許也會帶來壓力，華裔移民父母對其1.5代或二代移民子女期望較高，許多父母對其未來規(guī)劃明確，培養(yǎng)教育嚴格，使得他們背負上家庭期望的沉重負擔。如規(guī)劃的發(fā)展方向與個人興趣相左，其矛盾與焦慮心理會加重。
不友好的社會情緒亦是原因之一。當前美國仇亞事件頻發(fā)，社會對亞裔群體排斥情緒明顯。1.5代華裔移民在學校中可能由于華裔身份而受到當?shù)貙W生的不友善對待，產(chǎn)生焦慮、恐懼或自我隔離現(xiàn)象。當這種排斥來自部分二代或1.75代華裔移民時，其身份認同危機將更嚴峻。
中新社記者：1.5代華裔移民如何應對這些困境？
周敏：華裔移民青少年在祖(籍)國生活時間較長，已建立起較成熟的社交圈，移民后受到的排斥和文化沖突會加深他們對祖(籍)國文化的認同并產(chǎn)生依賴，進而在群體內(nèi)“抱團取暖”，逐漸形成同質(zhì)化社交圈。
面對社會不認可，移民青少年會發(fā)展出兩種成長路徑：一部分遵循家庭期許，格外努力學習，希望在學業(yè)、事業(yè)上取得成就；極小一部分無心學業(yè)，疊加家庭沖突，叛逆表現(xiàn)激烈，甚至“離家出走”，在社區(qū)青少年“小團體”中尋求自我認同和歸屬感。
相較而言，13歲前來美的1.5代華裔移民缺乏對祖(籍)國文化的理解和認同做心理支持，在受到社會排斥時反抗情緒更激烈，會聯(lián)合二代華裔移民和其他族群，強化基于“美國少數(shù)族裔”的公民身份認同，爭取合法權(quán)利。
中新社記者：新冠肺炎疫情發(fā)生后，美國仇亞事件頻發(fā)，華裔受到針對，1.5代華裔移民如何應對？
周敏：面對針對中國的不友善言論，華裔移民青少年會挺身而出為中國辯護。13歲前來美的1.5代華裔移民自我身份認同模糊，面對不友善言論會有更強烈的緊張、焦慮心理，有的保持沉默，甚至試圖在外表上淡化自身種族特征。
疫情發(fā)生后，美國華裔歧視甚囂塵上，波及韓裔、越南裔等其他亞裔群體。不少華裔移民自發(fā)組織起來，通過集會游行、簽名請愿等形式抗爭，其中不乏1.5代華裔移民身影。
因此，當前困境亦成為1.5代華裔移民政治覺醒的契機，有助于提高華裔群體參政意識和熱情。
中新社記者：1.5代華裔移民在家庭、社會中扮演了何種角色？
周敏：在家庭中，1.5代華裔移民發(fā)揮著打破文化壁壘的作用，在父母英語水平不高的家庭尤甚。進入大學后，一些1.5代華裔移民利用假期返回移民社區(qū)做志愿者，服務社區(qū)居民。就業(yè)后，他們在融入主流社會的同時，通過捐助和參與社區(qū)活動等方式回饋社區(qū)，其中部分會通過參政為亞裔、華裔群體爭取權(quán)益。
中新社記者：1.5代華裔移民應如何促進東西方相互理解、彌合文化沖突？
周敏：美國社會普遍崇尚個人主義，因此，需要在1.5代華裔移民群體中普及公益意識，提高參政熱情，通過參政推動社會對少數(shù)族裔群體的接納包容，推動東西方相互理解。
具體而言，應跳出當前困境下的短期反應，持續(xù)性組織集體活動，充分發(fā)揮1.5代華裔移民雙文化、雙語優(yōu)勢，推動美國社會消除對中國和華裔群體的偏見和中國社會對美國的偏見和誤解。參政的1.5代華裔移民應積極在行政系統(tǒng)中發(fā)揮作用，在供職領(lǐng)域發(fā)力，為改善美中關(guān)系貢獻力量。
(本文作者系中新社記者。文章來源：中國新聞網(wǎng)“東西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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